随后又掏出一小本账册递给沈瑞道:“这是近些日子里筹措货船的一应开销以及打算购入的物资吗,事无巨细尽在此处了。”
见沈瑞接过去一一翻看,她又担心沈瑞有哪里不明白,在他指尖停顿的时候便轻声做些讲解添补。
筹措行商一事向来是在诸多琐碎事情上做计较,沈瑞自认如果是他来做,绝没管湘君的这般本事,将诸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即便是一些很细小之处也能考量得当,对于一些采购上的未知,也能依着过往的经验和现下中都城内时兴的物件列出几种备选出来。
这大面上的主意随是沈瑞出的,但他也很清楚真正实行起来,自己不过是在金钱权势上做个依仗,若没有楚家和管湘君,他想要想要一一落实,便是天方夜谭。
沈瑞一一仔细地看到最后钦佩道:“管夫人不愧是多年行商,执掌楚家,处处详细得当。”
“能和管夫人结盟,是沈某的荣幸。”
管湘君闻言笑道:“给沈公子的这本账册大约也是妾身这些年里做得最详细的一本了,不单是为了表达对此次生意的诚心,也是想要告诉沈公子……”
管湘君想到东家一脸平静说出的那句话,吸了一口气缓缓复述道:“绝不会叫沈公子的老婆本亏损的。”
“……”
沈瑞倒是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一句胡诌竟叫管湘君记挂着这么久,闻言倒是有些哭笑不得,但他知晓依着管湘君的性子说出此话,不过是为了稳固双方之间的关系罢了。
行商者,无利不起早。
万分确信的沈瑞却并没有想到,此话根本不是出自于管湘君之口,不过后一句无利不起早倒也算应验。
“如此,便有劳管夫人了。”
沈瑞笑起来时,眼睛适时地弯起来,显出些特有的朝气和善,但管湘君却很清楚这皮囊下掩藏的疯魔狠辣的本质。
管湘君手指蜷了蜷,心中有关结盟合作的想法却是越发地稳固,这笔生意风险大,可眼前的青年正在一点点的将赢面扩大。
也许,这便是老夫人这般笃定的缘由吧。
“既如此,妾身就先行回去准备了。”
沈瑞含笑这点了点头,管湘君略一福身便推门走了出去。
看起来不过是添两艘船,好像就手一般的事,实则处处都要从新算计,货物人手无一不是需要细细考量的。
今夜只怕楚家不会安宁了。
沈瑞看着管湘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懒散地抻了抻筋,管他如何,左右他现下不过是个只管掏钱的甩手掌柜。
只要有钱,好好活着就成。
“小二,上一壶青梅酒来。”
沈瑞倚靠在椅背上,提着酒壶在白瓷杯子中注入酒浆,浓郁的梅子清香顿时飘飘散散地溢了出来。
沈瑞端着酒杯仰头饮下,却远不如倚湖居那晚江寻鹤送来的哪一壶好入口。
想来他是江东人氏,大约自幼便耳濡目染熟悉这些个玩意儿。
沈瑞又斟了一杯酒,漫不经心地想着,也或许他随便做什么事,都要比旁人有意思些。
他今日本就有些头昏,几杯酒下肚,神思便更散乱了些。
想着他自穿书来的这些个之日里,日日被刀锋逼迫着向前走,稍有不慎便是无尽深渊。
大约在旁人眼中他是个金娇玉养日日寻乐子的,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其中数不清楚的逼迫。
他看着身侧被紧闭着的窗扇,管湘君方才为着不叫旁人发觉,便将窗子放了下来,现下屋子中却是有些闷热了。
再添上醉酒和那些数不清理不明白的思绪,沈瑞只觉着胸腔中憋闷。
他起身将窗子支起来,手上的动作却忽然顿住。
街上那么些个灯笼彩缎,一层层放下去,简直乱眼,往来的行人商贩更是吵闹得厉害,窗子方才紧闭着尚且遮掩不住,更不必说现下直直地冲着耳朵使劲。
所见所闻皆是数不清的混乱,可沈瑞还是一眼瞧见了那站在马车一旁的人。
分明立于万般纠缠的俗世,却又好像寸寸剥离开了一般。
沈瑞很确定,他方才一脚踏进元楼的时候,马车便已经驶远了,可现下又切切实实地停在了元楼下。
至于那本应该安坐于车上的人,眼下却安静地站在马车一旁,不急不躁地等待着。
江寻鹤似有所察地抬起头,两人的目光便穿过层层的阻隔撞在了一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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