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律尧手很稳,维持那一线光亮半晌,没听到任何动静,便又打开些许。
“嗯?”这时,他似是感到重量确实不对,再加上看到外界光影,挑眉道,“上面压了重物,看影子形状,是个大瓷花瓶。小菩萨,你要上去吗?”
说着,他向宣榕投来示意的目光。
宣榕却脸色古怪,用极轻的声音道:“这里……是北宫。要不咱们走吧,知道是哪里,派人来查也就行了。”
她记性好,方才七拐八扭的蜿蜒路线,在脑海里嵌入望都的舆图。最终他们所立的地方,就是望都东北角落的北宫。
北宫原是一座避暑行宫,草木丰茂,百年大树遮天蔽日。
后来,被用来软禁卫修。除了拘着他,倒也没苛待过这位西凉储君,甚至配了侍奉的宫人。
比如这时,宣榕听到沉稳的脚步声,伴随药味而来。
心想,恐怕又是仆从来喂药,据说这几日北宫药物不断,就是怕左贤王来前,“宝贝疙瘩”成了“死疙瘩”——那谈判不成,双方都得掀桌。
上方,脚步在不远处站定,咣当一声瓷碗摔桌,女音清凌凌冷声道:“你喝不喝药?”
被询问的人显然没有作答。
这道宣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里,多了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的冷冽怒意:“行,不喝是吧,给我把他绑起来,灌进去!”
宣榕:“???”
就见到耶律尧转过头,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笑,用唇语说了两个字:“昔咏。”
她当然知道是昔大人啊!!!
问题是,昔大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!更不该插手太医们该头疼的事儿啊!
许是见她难得收不住震惊之色,耶律尧定定地看她几瞬,才用眼神示意:怎么做?
习武之人耳力绝佳,宣榕怕惊动外面的人,先是打了个手势。
耶律尧似是没懂,宣榕只好踮起脚,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问了句:“能撑多久?”
问的是他能抬臂维持这道缝隙多久。
耶律尧微微一僵,接着不假思索启唇:“多久都行。”
宣榕便给他比了个好。
说回来,听墙角似乎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,宣榕甚至很淡定地从耶律尧手上拿回火匣,暂时关了,就着头顶微弱光晕,听着上方一阵瓷器摔碎声、挣扎声和怒吼声。
有人挤出一声桀桀怪笑:“赵越,我救过你一命。之前求你放我生让我走,你做不到,现在,就算我求你,让我死,可以吗?!”
是卫修的声音,单凭这声,宣榕都能想象出他那双桃花眼底的扭曲阴冷。
宣榕:“…………”
不是,你们二人还有这种过往呢?
旁边伺候的侍从也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辛,骤然一静。
昔咏用不辩情绪的声音,缓缓吐出三个字:“都出去。”
四散的脚步声流水般退去,散了个干净。
宣榕知道,其实很多人在她面前,都是温和收敛的,长辈们是,同辈们是。
昔大人也是。
所以,此时昔咏的语气对她而言,有点陌生:“你再闹,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。我会把你的四肢和下颚都卸掉,让医师们插根管子捅到胃里,直接给你灌药,要不要试试?”
卫修咬牙切齿:“我救过你!!!别忘了你当初跌落悬崖,是我把你捡回来的!”
昔咏无波无澜:“我有求你救过我吗?”
卫修怪笑道:“那是。是我那天瞎了眼,看个女子在雨里一动不能动,生了点该死的怜悯。早知道是你赵越,我定不会!我定当场斩你头颅……”
昔咏亦冷笑:“哈,若是能早知道你身份,在见到你第一面,我就一剑刺死你了。也好过两年后,为我三千弟兄收尸——谁能想到崖下那位衣冠楚楚的公子,是艳压群芳的储君殿下呢?”
宣榕第一次见识到,昔大人也是有一张阴阳怪气的嘴的。
卫修被气得直喘粗气:“那你现在杀了我!杀了我啊!!!”
昔咏却很冷静地道:“不行。陛下说,在左贤王来齐前,你得好好的。所以,让我来劝劝你,殿下,别倔了,该喝药喝药,该上药上药。债得慢慢还啊。若非郡主当机立断,望都得死伤惨重,你万死不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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