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两人一个明面上是西凉储君,男作女像,一个明面上是大齐参将,女扮男装——可乍然遇见时,却都是易装常服,谁也没能猜到对方真正身份。
可谓造化弄人。
特别是北宫之中,昔大人曾说过,她当时去崖底,是为未婚夫寻找治腿草药——等等!
这悬崖上都是乱草,哪来的治腿草药?
退一万步讲,昔大人不至于犯糊涂到穿裙装攀爬悬崖吧?
她完全可以回军营换了简便装束,轻装上阵来此。
宣榕登时惊疑不定,总觉得还有隐情,缓缓起身道:“回去问问她就是了。而且……为什么这边没有雕像?”
这前中后三进的木屋,前堂和中院每一个角落,基本都有雕塑的影子。
陡然空旷起来,若说是为了放箭擒人,仿佛也有点说不过去。
几乎是在宣榕话音刚落的刹那。
银片打造的金丝雀再次啼鸣:“欢迎回家!欢迎回家!”
轰隆一声,整个地面猛然撕裂,陡然的失重让宣榕倒吸口冷气,但好在高度不大,意料之中的摔跌疼痛也没有袭来。
她被人娴熟地抄膝抱住。
黑暗里,耶律尧把她放下来,又掏出火匣旋亮。
跳窜晃动的火光照亮广阔的地下室,四周的情形让宣榕呼吸一紧,她好悬没尖叫出声,用尽毕生修养,才只是抓住耶律尧的小臂,喃喃道:“……不是兽头啊。”
甬道挂钩曾经悬挂的,不是兽头。
而是人首。
一排七个怒目圆睁的大好头颅,转换了阵地,被砌在地下室的墙壁上。
死者都是都是壮汉,宣榕能认出其中两个,一名庄辉,一名卜木,都是守边悍将。她很小的时候,见过这两人进京述职。
那其余五人身份也不言而喻——都是被杀被俘的将士。
地上寝室没有雕像,此处却囤聚不少。
一方高台纱帐垂飘,两个人影纠缠。晃动的火焰折射出一派荒诞迷离。而四周还有不少这般雕塑,姿势各异,交相欢喜,癫狂旖旎,仿佛不便暴于光下的场景全都转移入此。
至于一旁,似是还有些将军册封的官印仿件,一条暗红的长裙,几把破碎的兵器,数不清的蔷薇干花。
宣榕只看了一眼就偏开头,强忍不适,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来:“好恶心……”
好恶心……
头颅是战利品。
封印一段扭曲的光阴。
是爱意,是恨意,所以挑衅,欲夺之,更欲杀之。
怎么会有这种人。
让昔大人的兵中手足,来见证她的私情——
宣榕捂住嘴,就算这是真的场景复现,她也有想吐的冲动,胃部的痉挛疼痛,更是让眼中氤出一层水雾。
身边人默不作声地灭了火匣。
地狱一样的荒诞归于黑暗,仿佛没那么可怕了。
耶律尧似是怕吓到她,轻声道:“我带你上去吧。其实我已经恢……”
“待会烧了这里。”宣榕却没有听进去他要说什么,她语气泛着冷意,本就极为反感卫修,此时更是透出厌恶,“制雕塑,集私物,疯得离谱。昔大人难道会因此对他另眼相待么?卫修不觉得自己像……”
她顿了顿,到底修养摆在那里,没说出骂人的刻薄话。
耶律尧却安静了片刻,接上了她的话:“阴沟里的老鼠?还是无耻该死之徒?”
宣榕不置可否,但明显赞同。瞥过头,不太想看头颅的方向,仰头望上已然闭合的头顶,问道:“要怎么上去?对了,你方才要说什么?你已经……?”
良久沉默,耶律尧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:“没什么。”
他语气微异,宣榕直觉不太对,刚想追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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