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受不了了?”崔珣鹤氅下身形清瘦到几近嶙峋,他把玩着掌中团花茶盏,白玉般的手腕上是一道道见骨伤疤,他轻笑道:“金祢,你放出夜枭,抓我五次,我所受刑罚,是你如今遭受的百倍千倍,你觉得,我会让你轻易死么?”
金祢胆寒到浑身颤抖,他抓他五次,他便故意折磨他十日,双倍奉还,此人阴狠,可见一斑,更何况,他还坏他声名,联合裴观岳污他叛国,他岂能善罢甘休?
金祢已然吓到涕泪横流:“是我鬼迷心窍,是我对不住崔少卿,我只求速死……”
崔珣抿了口团花茶盏中的清茶,然后放下,悠悠道:“想死?没那么容易。”
金祢绝望万分,连续十日的折磨,让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这十日,他倒宁愿希望崔珣前来审问他,那样,至少还有一个盼头,但如今看来,崔珣并不打算从他身上得到什么,而只是单纯想报复他,酷刑加身,求死不能,只能日复一日受折磨,这让他如何不崩溃?
他痛哭流涕:“不,我知道很多事情,我什么都说,我什么都招,只求崔少卿大发慈悲,放过我……放过我……”
第94章
金祢痛快招供, 承认是裴观岳指使他,诬陷崔珣杀死郭勤威,他说, 裴观岳本来计划是他与惠妃一起指控崔珣,有惠妃这个可汗爱女作证, 崔珣定会下狱, 只要崔珣一入狱, 裴观岳便会安排狱卒将他谋害而死。
只是这个计划出了点偏差, 惠妃不知何故突然不愿作证, 金祢无奈之下, 这才想到从突厥迎回头颅这一招,为自己和裴观岳争取一个月时间做伪证, 但没想到,也为崔珣争取了一个月时间。
崔珣淡淡看着金祢在白麻纸上一字一句写下供状,他又问道:“惠妃,不是阿史那迦吧?”
金祢喘气道:“她是不是,崔少卿不是比我更清楚么?”
崔珣眼皮都没抬:“我要你写。”
金祢不解,皇帝对惠妃的宠爱天下皆知, 难道崔珣是想和皇帝撕破脸皮么?但他如今生死都在崔珣手中,他不敢不写。
于是金祢继续写下供状, 指认惠妃并非苏泰之女阿史那迦, 而是传闻中和崔珣关系不清不楚的阿史那兀朵。
他战战兢兢写完后,小吏将供状呈上, 崔珣随意瞥了眼,然后便让小吏重新将一张空白麻纸铺到金祢面前, 他屏退小吏后,便冷冷看着金祢:“继续写。”
金祢懵了:“崔少卿, 该招的我都招了,还要写什么?”
崔珣一字一句道:“落雁岭,天威军,写!”
金祢重伤的身子在不停颤抖,他哑着声音道:“你要为天威军翻案?”
“是。”
“太后同意么?圣人同意么?崔卢两位相公同意么?”金祢震惊之余,隐隐有了快意之情,任凭崔珣再怎么翻手为云,如今不过也在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罢了,他嘲弄道:“除了你,没人同意。”
崔珣只是淡淡说道:“我要翻案,轮得到旁人同意么?”
他道:“你不写,可以,察事厅的八十一道酷刑,你不过尝了十道,剩下的,大可逐一尝过。”
金祢咬牙,身体痛不欲生的疼痛一阵阵袭来,他承认,他不是什么骨硬之人,这天下,骨头硬成崔珣那样的,寥寥无几,偏偏他不是其中之一。
他惊惧之下,只能招道:“突厥人根本不信任我,我也并不知晓落雁岭详情,我只知道,当日随尼都可汗进攻丰州之时,尼都可汗并不攻城,而是率二十万大军埋伏在数百里外的落雁岭,我不得其解,想跟尼都可汗打探,都被他斥退,于是只能跟他最信任的附离卫胡禄打探。”
“胡禄说,尼都可汗埋伏在这,是准备等着捕一群狮子,我问他,什么狮子,胡禄只是一笑,却不挑明,我又试着问他,怎么知道一定能捕到这群狮子,他说,狮子的朋友,亲手将狮子驱赶到猎人的陷阱中,当然能捕到,之后,天威军行军到落雁岭,被尼都可汗一网打尽,我那时才恍然大悟,原来胡禄说的狮子,便是天威军,而亲手将狮子驱赶到陷阱中的朋友,我想了很久,还是觉得,除了时任丰州刺史的裴观岳,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。”
“我任百骑司都尉的时候,裴观岳还是个岌岌无名的七品亲勋翊卫队正,我对他的了解,只限于此人以寒门之身,迎娶了太原王氏女,自此官运亨通,但仅凭此事,也知此人绝不简单,况且,丰州城以他为尊,郭勤威又极为信任他,除了他,我想不到旁人。这次逃出突厥,为了保命,我便想以此事试探裴观岳,没想到裴观岳以为我知道内情,他竟然没有否认,只不过,我找过他几次后,他大概也试探出我手中并没有证据,所以,他要求我诬陷崔少卿后,才会助我逃出生天。”
崔珣听着,眸中神色冰凉,良久,他才道:“写。”
一张白麻纸又写完了,崔珣手指探入袖中,抚摸着五色锦荷囊,他道:“金祢,最后一件事,永安公主,是怎么死的?”
金祢愕然,崔珣道:“三十年前,你是百骑司都尉,一切脏事都经了你手,你不要告诉我,你不知晓?”
“我……”金祢犹豫了,他的确知晓,但是他根本不敢说,他怕说了,他会比现在下场更凄惨。
崔珣悠悠道:“你找上我伯父,他则给了你一张过所保命,他向来刚直不阿,为何会帮你这个叛国之徒?唯一的解释就是,你手握他的把柄,但到底是何把柄
,能让他背弃原则,选择帮你?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除非那把柄,是他所需维护之人的把柄,他此生,最敬佩、最忠心的人,不用我说,你也知道。”
金祢张了张口,他没敢说出来,但是那两个字,崔珣和他都心知肚明。
金祢终于喘着气,道:“崔少卿,你要为天威军翻案也就罢了,你还要查永安公主的案子?恕我直言,你纵然有九条命,也不够死的。”
崔珣轻笑一声:“那又怎样?”
金祢喃喃道:“你真是疯了。”
崔珣攥着袖中荷囊,他淡淡道:“所以你招是不招?”
“我就算招了,你又能如何?莫非你想用此事去要挟太后,要挟崔颂清?”想到太后的狠辣,金祢忽奇异笑了:“若你这般做了,我看崔少卿的结局,会比我还惨不忍睹。”
崔珣只道:“若你再不招,我让你现在就惨不忍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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