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世权臣

第431节(1 / 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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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贺霖无奈地叹口气,拉着苏晏的手腕,推门走出了牢房。苏晏在出门的一刻忍不住回望,见景隆帝始终注视着他,迎着他的目光安抚似的微微一笑,又仿佛在说:去罢,朕等你。
苏晏乱哄哄的心顿时沉静下来,刚回了个拨云见月的笑意,就被朱贺霖拉出房门。
出了诏狱,见东南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,把黑夜都晕出了一层金红。苏晏急忙道:“找一处制高点,我们上去看看,先判断火势,以及纵火者的身份与目的。”
朱贺霖想了想,说:“我们去大明门的城楼上看。”
大明门在京城中轴线的北端,是通往皇城的第一道入口,门上城楼足足有十丈高。天气晴好时,站在城楼往南看,中央的正阳门大街与两侧的各坊一览无余。
于是两人分别上了坐骑,在腾骧卫的护送下赶往大明门。苏晏下了马又被朱贺霖拉着,气喘吁吁地登上城楼,取了窥筩来眺望。
着火点有两处,分别在东南偏南与西南偏南。火光冲天,夹杂着军民奋力扑火的喧哗声,从夜风中隐隐传来。
苏晏把窥筩递给朱贺霖,皱眉道:“这火势烧得凶猛,应是浇了黑油之类的易燃物。还有起火位置也古怪,左右两处与正中大街之间的间隔几乎等距,像是精心计算好的。”
朱贺霖用窥筩边看边说:“……又有两处烧起来了,在东南偏东、西南偏西方向。”
苏晏觉得不对劲,琢磨片刻,忽然一拍城垛上的砖石:“是八瓣红莲!”
“什么?”
“着火点的选择啊!从中间往两侧烧开去,若是半空中望下来,可不就是一朵从中间一瓣瓣打开的巨型红莲?”
朱贺霖霍然反应过来:“纵火者是真空教……鹤先生!他这是狗急跳墙了!”
“他这是要把京城变成红莲遍地的‘真空家乡’!妈的,果然教宗们不是神棍,就是疯子!”苏晏转身蹬蹬地下了城楼。朱贺霖几步追上他,叫道:“你去哪里?”
苏晏边上马,边说:“正东与正西方向!下一瓣红莲就开在那两处。要赶在纵火者点火前,阻止他们!”
朱贺霖道:“别着急,朕让腾骧卫兵分两路,即刻赶过去。”
第447章 月下琴月下血
龙泉奉命另带一队,按照苏晏指点的位置去了正东坊。
其余腾骧卫护着圣驾赶往正西坊。腾骧卫的坐骑脚程快,苏晏的汗血宝马“八吉祥”更快,甚至还比大部队更早了近一刻钟抵达。朱贺霖不放心,将“赤霞飞”的马力驱使到十分,紧紧追在苏晏身后。
一路上都是急匆匆奔行救火的铺兵与惊慌张望的百姓,苏晏默默计算着着火点与中轴线之间的距离,转头对朱贺霖叫道:“前方右拐,在地藏寺街!”
赶到街口,果然见道路两侧民房后有浓烟升起,不远处的地藏寺更是烈焰升腾。朱贺霖下令:“包围整条街,封锁出入口,不得走脱了一个纵火贼子!”
数千腾骧卫缇骑与闻讯率队赶来的西城兵马司指挥,当即将狭长街巷的两头堵了个严实,连民居之间的小胡同与渡桥都拦满了兵丁,一面组织百姓取水扑火,一面严防死守,许进不许出。
苏晏依稀听见了一缕琴音。他侧耳聆听,驱马循声而去。朱贺霖示意侍卫们跟上,没走多远,一行人便看见地藏寺门外的古松琴亭里,坐着个白衣散发的男子。
苏晏一眼就认出鹤先生的身影。对方似乎并没有躲藏之意,在一片燃烧的哔剥声与救火的喧哗声中,依然自顾自地弹着他的《风雷引》,琴声苍郁险峻,气势雄浑,直如天地间起烈风、滚迅雷、阵雨如注,倒是与周围这片混乱有些应景。
“装腔作势!”朱贺霖不屑地摆摆手,示意腾骧卫上前围捕。苏晏却提醒他:“或许对方真有后手。”
“鹤先生此人,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,就算是穷途末路,他也要走出十二分的逼格。眼下摆出这个架势,我猜他是想与人谈条件,想必手里攥着几个筹码。”苏晏想了想,又道,“刚好我也有不少问题,想向他问个究竟。”
鹤先生与锦衣卫交过手,朱贺霖知道此人身手普通,但内力过人。不过就算是所谓“普通”身手,也能在一招之间轻易取走几十个苏晏的性命。故而一把抓住苏晏的手腕,下令道:“你不准过去!要讯问什么内容,你写下来,朕派人去对付。”
琴声停了下来,鹤先生语声平静地招呼道:“苏大人,久违了。难得月下重逢,不如过来坐坐,一叙别情。”又瞥了一眼朱贺霖,“若是心怀忌惮,让侍卫们将刀剑架在余脖颈上便是。”
“且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。”苏晏低声说着,扭动被钳制的手腕,反握住了朱贺霖的手,“我觉得鹤先生的建议不错。他用激将法诱我独自上前,我偏不遂他的意,来,上个五六七八柄刀刃,给他压压肩。”
朱贺霖被当众牵了手,简直心花怒放,忍笑道:“没听见苏阁老的话?”
御前侍卫们当即涌入琴亭中,将刀锋剑刃架在鹤先生脖颈上,因着刀剑中间的雪衣乌发黑白分明,乍一看好似被许多银筷叉住的一个爆肚芝麻汤圆。
鹤先生深吸了一口郁气,朝苏晏道:“这下苏大人总可以放心了罢。”
苏晏当然放心多了,松开朱贺霖的手翻身下了马,拾步走上几层石阶,坐在石台对面的石墩上。朱贺霖贵为天子,自然不能随意与叛贼坐谈,以免失了国体,于是便在众多侍从的拱卫下驱马近前,在亭外几丈处停驻,取雕弓在手,将箭矢在指间蓄势待发地把玩着。
鹤先生从石台取下七弦琴,横在膝头,听见苏晏问:“你是如何进了京城的?又如何带进来这么多的黑油?”
他随手拨了一下琴弦,说道:“一座城再怎么固若金汤,也有不为人知的罅隙,譬如……水道。至于黑油,无需另带,早就已经在京城里了。去年朝廷不是还大肆搜查我真空教留下的密道,你以为就没有一处疏漏?”
苏晏暗中抽了口气——不知真空教的地道里还留有多少遗毒!之前因逢帝位更迭、外忧内患,无暇彻底搜查,如今看来真该把整个京城犁庭扫穴,彻底清理一番了。
“为何要告诉我?”
“因为想让你知道,即使弈者输了,真空教也依然有它的生存之道。想要根除一个教派,比根除一股势力要难得多,因为我们以信仰为滋养。只要人心中的苦难与求告、欲望与贪惰还在,教派就永不会消亡。”
苏晏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些道理,但这个道理不该从鹤先生口中吐出:“别把真空教与其他教派混为一谈,你们是邪教。邪教必须根除,也一定能根除。”
鹤先生笑了:“这么说来,我们之间连一点和谈的余地都没有了?如此心胸狭隘的话,大铭又如何与北漠和谈的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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